如豆燭火傳來劈啪聲響,驚醒了床邊瞌睡的徐碩。
取下顧七額上的冷帕,又翻過手背探了探溫度。
他長舒口氣。
接連三日高燒不退,倒真把自己嚇得半死。若裴啟桓有什麼差池,可沒法跟殿下交代。
眼下總算退了燒,嘴裡的胡話也越來越少。
徐碩輕歎口氣,從銅盆裡擰乾替換的冷帕,翻開她的掌,細細擦著手心。抬眼見乾裂的唇微微蠕動,好似說著什麼。
側著頭貼近耳朵,聽到斷續聲:“水……水……”
“等一下。”徐碩起身倒了盞溫茶,一勺勺喂了進去。
嗓子乾疼,連帶得呼吸不暢,直到茶水潤進喉嚨,方得了片刻消解。顧七仰頭,費力咽儘茶水,鼻腔沉沉呼出熱氣,緩緩睜開眼。
昏暗的環境,從模糊一點點變得清晰。
燭火微弱的光,照不亮頭頂床帳,更照不進幽暗眼眸。
淚水凝聚成珠,從眼角掉入鬢發。她半張著嘴,重重吐出口氣,心頭壓抑卻難得紓解,反悶得胸口越發難受。
“哪裡不舒服?”徐碩彎著身子,儘量離她近些。
顧七閉上眼,淡淡應了一聲:“沒有。”
驟然生病,又昏迷三天,湯藥灌不進去,隻得先想法子退燒。如今醒來,定是渾身不適。
徐碩暗暗歎了口氣,掖了掖被角,將聲音放得極輕:“好好睡會吧。”
隨後將燭台端到外間,躡手躡腳開門時,見到黑紅的一張臉。
“你怎麼還在這?”
蘇鎧站在門口,雙手在袖口緊攥成拳,好似隻要力氣夠大,便能抵擋寒冷。
他緊繃著臉,不解望向徐碩:“您要去哪?”
“回去睡覺。”徐碩應了一聲便要走,不料被他截住。
還從未見過,如此執拗的少年。自裴啟桓生病,便一直守在門口,任誰來勸也不聽。話不多說一句,事兒卻辦得井井有條。
他對裴啟桓如此用心,也難怪不肯放自己走。
徐碩直起身,迎上灼灼虎目,笑道:“放心吧,已經退了燒,明兒就起來了。”
不自覺轉頭望,卻隻能看到緊閉的門。蘇鎧垂眸,快速縮回到原來的位置,不再說話。
翌日清晨
顧七坐在床頭,肩膀上搭蓋著厚厚的被子,若有所思。
“給你的藥,停兩天吧。”巫卓收拾藥箱,平靜的眼眸湧動些許不安,“先養養身體再說。”
慘白的臉映得瞳孔更加幽深,顧七眼皮稍抬,將視線回攏:“韓子征回來了麼?”
巫卓手一頓,將頭垂下幾分,掩住心虛:“他……一直都在。”
“一直都在?”她眉頭微蹙,不由得追問道,“那可有晏楚榮的消息啊?”
“想來是有的,”巫卓加快了收拾的速度,“但消息隻有主人知道,等你好了,不妨去問問他。”
“先彆走,”眼看著來人要走,顧七忙開口叫住,隨後從床頭掏出素淨的帕子,“有件事,需要你幫忙。”
乾淨的帕子裡,放著一小塊黑乎乎的藥丸。
未等自己開口,顧七便將這東西的來曆娓娓道來。
“你是要我,製出解藥來?”
“不,”顧七盯著小小藥丸,嘴角掛起晦暗不明的笑:“我想讓你,仿一些出來。”
巫卓微驚,又循著視線朝藥丸看去。
切得如此齊整,定是給晏楚榮留了大部分。
自己擅毒,晏楚榮擅醫。如此一來,便徹底拿捏了這毒丸。
她不由得暗暗讚歎。
這從容不迫的模樣,做起事來滴水不漏。也難怪韓子征會將最重要的一步棋,放在顧七身上。
巫卓抬指捏住,遞到鼻尖輕嗅,熟悉的味道讓她瞳孔一震!
這裡麵,竟有自己獨創的“枯木散”!
因有濃烈的腥臭,隻能同味道重的藥材混在一起,製成慢性毒藥。長期服用,將侵蝕五臟六腑,日複一日透支身體。成分複雜且製作繁瑣,除了自己當無人能做得出。
韓子征曾要過一批,難不成這製藥之人,也是暗棋?
她緊皺著眉,頓時陷入糾結不安!
偏給顧七的藥裡,也摻了枯木散,眼下若照實說,豈不是壞了主人的大計!
可若不說,隻怕將來暗棋撕咬,拆掉誰都是損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