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話一出,在場眾人皆為一驚,晏清禾先是曹蘅複雜對望一眼,繼而問道,
“為何!難道你對舜華隻有兄妹之誼嗎?”
鈺兒眉間擰作一團,遲遲不語,似有苦衷,“不……是我不夠好,不想誤了她……”
“這是何意?”皇後挑眉道,“若論家世門第,你是陛下的外甥,身上流著的是先帝的血脈,天潢貴胄、帝王血親;若論才學,本宮也沒必要一定為舜華尋為狀元、探花,本宮隻要她一世順遂安樂就足矣。若你心中不願,自不必拿那些虛假的托詞糊弄於人,舜華也並非非你不可。”
“我……侄兒雖為宗親,但亦是罪臣之子,身上既無爵位,亦無官銜,日後縱為駙馬,然不能保護妻兒。所謂是、大丈夫當橫刀立馬、封狼居胥,或治國安民,輔弼朝政,侄兒若不能有所作為,亦無顏麵忝居駙馬之位。”
“哥哥……”嫽兒看著蹲在地上的他,欲哭無淚,聲音顫顫道,“你還是在意爹爹的死,對不對……”
鈺哥兒瞟了眼妹妹,眼下的神情更堅決了幾分,悲哀道,“我姓陳,怎麼會忘了爹爹、忘了家族呢?”
兄長的一席話像鞭子一樣抽在陳嫽心裡——是啊,哥哥你姓陳,我又如何不是呢?
同室操戈,自己的舅舅殺了自己的父親,流放了陳氏滿門,母親走了,外祖母也走了,可他們還要寄於舅舅的籬下——寄於這殺父仇人的籬下。
這讓兄妹倆心中如何能不怨呢……
暮色消退,煙鎖蒼原,無邊悲寂為每個人上了千萬斤般的心鎖。晏清禾沉默許久,才低聲問道,
“所以呢?若是功名利祿與我的舜華隻能二選其一呢?你五年、十年沒有功業,難道還要讓她一直等著你嗎?她縱然願意,本宮也不許。”
“明年。”
嫽兒本想為兄長開脫兩句,豈不料鈺兒率先開口,堅決道,
“明年春闈,侄兒若中了,定當向陛下和您開口;若不中,還望舅母為明妹妹另擇佳婿,此生再不相擾。”
“好,這是你說的,本宮不會向陛下多提一句,明年春闈就全靠你的真才實學。”
晏清禾冷漠地看著這個少年片刻後,最終還是親生將他扶起,拍了拍他肩上的雜草與灰塵,在一言難儘的氣氛中,壓低了聲音道,
“回去罷,好好休息,本宮等著你金榜題名……以後再不要提陳家和太後了……小心隔牆有耳……”
說罷,便拉著淑妃轉身離去,隻留下兄妹二人一眾漸漸遠去的背影。
“嫽兒,你回去後,彆告訴舜華……”
嫽兒神色幽暗難辨,沒有點頭,更不曾理他,轉眼也走向了蒼蒼暮色之中。
……
“怎麼回來的這樣晚?你們都說了些什麼?”
嫽兒一入帳,還來不及洗手更衣,便聽得舜華迫不及待地追著問道。
“沒什麼,我要回來時,瑾瑜兩個小家夥拉著我去玩,所以晚了。”嫽兒一邊更衣,一邊隨意誆騙道,接著又會心一笑,調侃問,“怎麼?你不是說要再也不理我了嗎?怎麼如今還更殷切了些?”
“哼,我這不是給你麵子嗎?怕你沒臉罷了……”舜華傲嬌道,“話說你快講講,後麵母親是怎麼說的?鈺哥兒又是怎麼說的?”
嫽兒低頭抿茶,眼咕嚕一轉,有心要捉弄她一番,便道,“舅母讓他娶你,我哥哥說,他看不上你,讓舅母另擇高明。”
“看不上我……”舜華先是手足無措地愣了一下,接著自然是萬分惱怒,“我還看不上他呢!高高瘦瘦得像個螳螂一樣,嫽兒,你見過白色的螳螂嗎?穿綠衣裳的時候就更像了!改天你給他做活計兒的時候讓我來繡,看我不給他繡五顏六色的螳螂上去!他……他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,他還看不上我?明天我就讓那幾個世子陪我騎馬去,之前他們讓我賞臉我還沒答應呢!嫽兒你也去,讓他一個人孤獨終老去吧!”
陳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,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,戲謔地反問道,“怎麼?你怎麼那麼在乎我哥哥?”
“我……我這是氣急攻心!誰在乎他了?”
“哦……原是如此……”陳嫽挑眉,慢慢悠悠地道,“早知這樣,我就讓他們彆定婚約了……”
“婚約?什麼婚約?”舜華雙眼一亮,追問道,“可彆是我和你哥哥的……”
“不巧,正是呢,我哥哥說,等他明年春闈考取了功名,他就去向舅舅舅母提親,隻是……也不知道是想娶你呢?還是娶彆的公主……”
舜華雙臉一紅,麵若桃花,思緒漸漸飄向彆處,故意道,“些許是二妹妹也不一定……”
“哪有姐姐尚未出嫁就讓妹妹出嫁的道理?”嫽兒笑意盈盈,打趣道,“明兒,我先提前叫你一聲嫂嫂好不好?”
舜華清醒過來,連忙啐了她一聲,“他能不能中榜還不一定呢!彆得意太早了!我明天就在那群宗親世子中為你相看夫婿,你就等著瞧吧!”
“有你的期許,他一定能中的。或許,你現在就可以做你的‘五彩螳螂衣’了呢,剛好繡個一年半載,正巧明年送給他做賀禮。”
舜華瞪了她一眼,不置可否,明麵上悶悶不樂,但實際上心裡已經描繪出那人穿‘五彩螳螂衣’的模樣了,要是穿著這身出入考場……
想到這裡,舜華不由得會心一笑——他肯定會丟臉的,但那又如何呢?大不了,自己就陪著他丟臉唄,等日後年華老去、向兒孫回憶此事時,一定特彆有趣……
深夜,眾人歇下,舜華也安然入睡。在夢裡,她夢見自己身穿嫁衣華服,對麵那人身影朦朧,也穿著喜慶的紅色,她定睛一看,衣裳上竟還是繡著各式各樣、五彩斑斕的螳螂。
她朝那人會心莞爾一笑,那人也笑了笑,朝她蹲下行禮,微臣恭迎公主殿下。她扶他起來,笑道,陳大人快快請起,不必客氣。她甚至還夢見嫽兒也在她身後,穿著華服,看著他倆,隻是,她看不見嫽兒臉上的神情。
她想,嫽兒一定是高興的,一定是的。
夢川的波光粼粼刺痛了她的雙眼,夢中同樣迷糊的,還有遠處的荒原,和連綿不絕的青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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