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說十月初一這日，秋狩的隊伍浩浩蕩蕩從京郊歸來，浩浩蕩蕩，旌旗蔽空。
帝後一入宮中，就聞得宮人來報，稱容華全氏身子不適，不宜候駕，望陛下與娘娘恕罪。
“她的身子還沒好嗎？”皇帝皺眉，敏銳的直覺又讓他嗅到了一絲算計的氣息，沉聲不悅道。
“回陛下，全容華娘娘自小月以來，下身就添了落紅之症，半月以來一直淋漓不斷，太醫也未見醫治妥當，如今更是虛弱，已到了難以下榻的地步。”
“混賬東西！太醫院做什麼吃的！”皇帝嗬斥道，“難不成要朕將劍架在他們脖子上，他們才想起自己學的醫術嗎？”
“陛下息怒，”皇後連忙柔聲勸道，“太醫院裡經驗豐富的太醫借隨駕於秋狩，其他人醫術不精、或不敢妄下斷言也是有的。或許……或許是全容華的病實在難以醫治，太醫們另有隱情也說不準啊！”
“隱情？”皇帝冷冷笑道，“你的意思是，朕還要親自去為其斷案不成？朕是皇帝，不是判官！”
“陛下息怒……”晏清禾眉間微蹙，略微為難，今日若是皇帝不去，效果隻怕會大打折扣；若勸他去，那又難免會將自己牽連其中，這該如何是好……
“父皇……”
元熹隻瞥了一眼晏清禾下垂憂思的眸子和微微蹙起的眉峰，就立刻有了決斷。隻見她逾禮走上前來，微微扶了扶身，便道，
“父皇不要生氣，全娘娘剛沒了孩子又身了重病，一定很需要安慰。《孟子》中說，‘愛人者，人恒愛之’，父皇不僅是元熹的父皇，更是天下萬民的君父，要為天下子民做一個慈愛的榜樣。父皇帶元熹一起去看望全娘娘好不好？”
“元熹！”晏清禾怕她闖禍，輕聲止住。
小元熹倒是毫不畏懼，仍是用期盼的目光抬頭仰望父皇。皇帝複雜地轉頭望了晏清禾一眼，又恢複了作為父親的慈愛，平靜到察覺不出一絲波瀾，
“好，朕聽元熹的。”
“起駕！去景怡宮！”景安高聲念道。
……
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”
見那抹明黃色的身影隔著珠簾朝自己走來，病榻上的全宓心中一喜，掙紮著便要起身行禮，但卻格外柔弱無力得很，隻由暗香扶著，將清寒玉臂朝帝王伸去。
皇帝一瞬間心中動容些許，坐在她床沿上，“不必起身行禮，快扶你們主子躺下。”
穆妃、惠婕妤等未隨駕的嬪妃本就在場，如今歸來的嬪妃更是與之齊聚一堂，殿內烏泱泱地站了一片，好不熱鬨。
眾人一想到這落紅之症，先是心有餘悸，但接著就察覺到似乎並不簡單，全容華病重極有可能是遭人迫害，因此一個個埋下頭，卻又聚精會神地聽著這場審判。
“陛下……”全宓垂手，萬般無力，又痛徹心扉，“是臣妾不好，沒能保住咱們的孩子……如今終於盼得陛下歸來，臣妾可以瞑目了，隻盼若有來生，還能與陛下再續前緣……”
晏清禾坐於一旁，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意，但麵上仍是擔憂之色，似乎聽得動情些許，“全妹妹，你彆這樣說，你會好起來的，放寬心好好養病為上啊……”
“皇後說的是，”皇帝也道，“你切勿多心，不要憂慮不吉之事，若有什麼要的，隻管向朕與皇後提。”
“臣妾感激陛下、皇後娘娘……咳！咳咳……”
全宓病得厲害，直捂著心口咳個不停，任憑暗香、疏影二人如何為她順背都是無用之舉。皇帝忽想起了來此的另一目的，便轉頭朝著太醫怒聲質問道，
為首的兩個太醫不禁對視一眼，惶恐不安地跪下，試圖解釋，“陛下息怒啊，微臣已然儘力，實在是醫術不精、無能為力啊！無論太醫院如何開藥，都止不住娘娘的落紅之症，依微臣大膽揣測，定然是有人在娘娘的飲食中加了相克之物，才會如此啊！”
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步了。
在場之人無不麵露震驚之色，皇後更是追問道，“依你的意思，是有人要下毒故意謀害全容華，是嗎？”
太醫點點頭，埋首不語。
“是誰？是誰要害臣妾……”全宓喃喃自語，悲戚異常，淚水順著眼角簌簌而下，梨花帶雨，格外惹人憐愛，伸出玉臂，試圖牽住皇帝的手，“陛下……”
“你放心，”皇帝將她的手輕輕一握，接著放入被中，為其蓋上，“朕一定會為你做主的。”
說罷，他掃視了一圈殿內眾人，最終目光落在身旁的晏清禾身上，道，“此事就由皇後操辦，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。”
“是，陛下放心。”
皇帝正準備在全宓戀戀不舍地目光中抽身離開、投入於前朝政務之中時，隻聽得“撲騰”一聲，眾人瞧那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，見一個宮女徑直跪下，瑟瑟發抖，但還是勇敢地開口道，
“陛下！娘娘！奴婢……奴婢要舉報一人，奴婢曾親眼看見她朝我們娘娘的茶中下了藥。”
皇帝無奈，又隻好坐下，“是誰？”
“是……是景怡宮裡的蘭芳。”宮女桂芳答。
晏清禾不動聲色地斜視皇帝一眼，見他神色自若，便繼續問道，“蘭芳在何處？”
角落裡也傳來“撲通”一聲，一個宮女跪下，慌亂無助地答道，“回娘娘，奴婢正是蘭芳……”
皇後使了個眼神，雲杏便點了點頭，立馬帶人退下搜查景怡宮。在此期間，皇後讓宮人將全容華近日用過的杯具、茶葉渣子通通都尋了出來，交由太醫評判。
太醫們將其嗅探片刻，交換眼神後，領頭一人道，“回娘娘，其中的確有不同於正常碧螺春之味，隻是味道極淡，能聞到也實屬不易，微臣等暫且不能判斷出此為何物……”
皇後冷笑一聲，並不多言。恰逢此刻雲杏攜人歸來，從手中掏出一包油紙包裹的東西，呈與太醫再次驗證。
片刻，太醫道，“回娘娘，此物名為絮絲硝，乃是由楊柳之絮等物煉製而成，本是作女子塗抹之用，有美白養顏之效，但若放於水中，尤其是茶水之中，則會使人身體如抽絲般綿軟無力，女子也會身體弱，產生落紅之症。此物會溶於水，無色，氣味及其寡淡，以至於被茶香所遮掩，不易察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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