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得出來,束休對徐勝己真的很擔心。
也許他們兩個是極相似的人,又在一起經曆了許多大事。
束休從來都沒有提及過他自己是否可憐,是否無辜。
但他一直都覺得徐勝己是個可憐人,也覺得徐勝己無辜。
可在彆人看來,兩人又有什麼不同?
不過都是被爹坑了的可憐孩子罷了。
束休的父親是大將軍唐安臣,是開國功臣,還是大將軍王唐匹敵的弟弟。
徐勝己的父親是做了二十幾年宰相的徐績。
這兩個人一文一武,都算是到了位極人臣的高度。
也許沒有人能像他們兩個那樣惺惺相惜又能對彼此經曆感同身受。
連葉無坷都不能。
“我們上次見麵的時候他還在說,若徐績有被押赴刑場的那天他一定會做些什麼。”
葉無坷遞給束休一杯熱水:“怎麼突然間他就回長安去要親手......親手殺了他父親。”
束休道:“我與他同來北疆查到了一些事。”
這句話之中的意味格外複雜。
束休歎了口氣:“他查到他父親可能與黑武人有所勾結。”
葉無坷也跟著歎了口氣。
徐勝己恨他的父親,可徐勝己此前堅定認為他父親再怎麼無恥再怎麼貪婪,也不會和中原血仇黑武人勾結在一起。
這是中原人所最不齒也最痛恨的行為,徐勝己一直覺得他父親最起碼這點良心還有。
然而查到的事讓他心境崩塌,那樣一個堅強獨立的人心境都崩塌意味著他人生都快毀了。
“他甩開我,沒說去哪兒,但我能想到他要回長安。”
束休道:“他可以允許他的父親是個罪人,但不能允許他的父親是個出賣民族和國家的罪人。”
“如果徐績是因為貪贓之類的罪名被處死,他會儘他身為兒子的孝道,哪怕是拚了命,是一起送死,他也會去。”
“可徐績若是通敵叛國的罪名,他接受不了,所以在罪名被定下來之前,他要親手把徐績解決掉。”
束休說到這又是長歎一聲。
徐勝己已經走向另一個極端了。
可葉無坷和束休他們此時身在北境,唯一的希望就是高清澄能在長安城阻止徐勝己。
這種阻止,莫名的還會有一些不道德的感慨。
束休雖然來求助葉無坷,可其實他內心之中也有些無法阻止的搖擺。
到底該不該阻止徐勝己?
站在朋友的角度來說,似乎更應該支持徐勝己才對。
而徐勝己甩開束休,也是因為他真的把束休當朋友。
他不希望束休牽扯進這件事裡,若束休阻止他,他們的關係必會變得僵硬,若束休不阻止他還跟著他一起去殺徐績,那將來兩人的關係也必會終結。
“他比你我都難。”
束休端著熱茶,眼神有些飄忽。
“從他意識到他的父親可能會成為罪人開始,他就想儘他最大的能力去保他父親一命。”
說到這,束休看向葉無坷:“其實你也能想到,徐勝己暗中和廷尉府有來往。”
葉無坷點了點頭。
束休道:“不是與高姑娘。”
葉無坷又點了點頭,他也能想到。
束休:“是副都廷尉。”
他繼續說道:“徐勝己一直想著,他儘力多做一些事,是他想做的事,也是他為了拯救他父親必須做的事。”
“他做的越多,將來能和朝廷談的餘地也就越大,陛下是不會忽視徐勝己所做的事所付出的努力。”
“這幾年來其實副都廷尉暗中一直都與我們兩個有來往,甚至包括幾次去幫你也是副都廷尉通知。”
束休看向葉無坷:“這些話,副都廷尉應該沒有和你說過。”
葉無坷點頭。
是啊,張湯怎麼會和他說這些呢?
這個世上沒有幾個正的發邪的人物,能與張湯比肩的更是少之又少。
他是副都廷尉,是大寧帝國的執法者。
可他所用的一些手段,確實不能拿到明麵上來說。
如果他告訴了葉無坷束休和徐勝己這樣的人一直都和廷尉府有關,對葉無坷並無好處。
張湯會那樣做,但他不希望他身後的人,如高清澄如葉無坷也這樣做。
這樣做不是不對,而是不合法。
張湯也曾和高清澄說過,他是,且是唯一一個隻對陛下和皇後負責,而不是對天下百姓負責的廷尉府掌權者。
自他之後,廷尉府再也不需要這樣的都廷尉了。
“副都廷尉也希望徐勝己能做到。”
束休道:“他也希望我和徐勝己這樣的人能有個好的結果,哪怕他支持我們這樣的人,一旦被曝出來他就身敗名裂。”
“所有人都說副都廷尉是鬼見愁,是沒有一點私心的執法之人,可他總是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,儘可能做一些拯救彆人的事。”
“沒有誰比他對律法該怎麼用理解的更深,他隻是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百毒不侵的樣子。”
葉無坷緩緩呼吸,這些話讓他格外震動。
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張湯了,可現在才知道他對張湯的了解還是浮於表麵。
再想到他到長安之後張湯對他的照顧和偏愛,葉無坷心中微微一疼。
張湯曾經想過也做過,為了大寧,為了皇帝和皇後,為了天下人。
他可以做一個孤臣,他服藥,他不想有子嗣。
沒有孩子,他就能不受威脅的,心無旁騖的去做那個孤臣。
是陛下和皇後發現後阻止了他,並且傾儘全力給他治療。
他曾經有過一個孩子,可......